|
|
偶遇时光
他经常会做这样一个梦。一个20岁的女子，穿着一件黑色无袖的高领毛衣和墨绿色的粗布裤子，光脚穿一双细带凉鞋。她海藻般潮湿的头发铺在背后。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叫她尹。尹站在一栋废弃房子的顶楼。房子下面是一大片的植物。它们散发着树木和昆虫尸体混合的腐烂味道。他抚摸她的手指。皮肤如丝绸一样柔滑，光洁。
她对他说，抚摸就像是皮肤的养料一般。一旦停止了，它们就会破碎。亦。看着这些植物。它们在这里，生活很久很久。我想它们一定想过离开。可是生活的轨迹不会因我们的思想而扭曲。它永远不符合我们的梦想。我希望自己是一只鸟，逃离这里。就像这样。
天空开始泛白。灰白的天空透露着寂寞。她展开双臂，像鸟儿一样，纵身下跳。她笑。笑声充满了整个天空。他看到了她，殷红的血染红了地面上不知名的洁白花朵。
然后他惊醒。太阳还没有出来。天空依旧是灰白色。他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冲洗自己身上的汗。他不知道这是预示着自己的命运还是无谓的梦。他在镜子当中，看到了自己。麻木的脸。他把头埋进冷水当中。直到快窒息时才猛得抬起头，大口地吸气。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似乎在渴求着生存。这一直是他喜欢的游戏。有着危险的快感。之后他穿上衣服，去上班。
他每次去上班都会坐地铁。那里会有他喜欢的冷漠女子。他习惯看着她们戴着耳机时的模样。寒冷的外表下隐藏着温情。那是他所需要的感觉。
那是一种我所需要的东西。是自身无法得到的。他对蓝说。
蓝是他的网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相识。他只记得是一个夜晚。竖琴正在演奏着悲伤的曲子。像细线缠绕着心脏，让人窒息。他看到了她的名字，blue。他喜欢这种颜色。深邃，让人捉摸不清。
他：蓝是一种深邃的颜色。
Blue：它们是理智而清醒的。
他们的聊天持续了一个夜晚。用一种晦涩简单的语调进行着。像下棋一般。可以预测下一步。只有势均力敌的人，才会让游戏变的有趣味。天亮时，她告诉他，她要去睡觉。而他，也要上班。没有留下任何联系的方式和姓名。或许陌生人的期限只在一个夜晚。
他从地铁出来。明媚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睛。他摊开手掌，让阳光在他的手中跳舞。皮肤时而发出撕裂的声音。血液在血管中汹涌的翻腾着。他一直是一个处于阴暗的人。躲避了太久的阳光。每次他都会到公司的一个小公园去坐。看着树叶慢慢凋零，然后和泥土一起腐烂。公园里有一条石径小路，一直通向尽头。
来到公司，闻着叶子残留下来的清新。公司转来一个北方来的女子。叫尹。她有一头漆黑潮湿的头发。皮肤干燥起皮。眼睛像枯井一般，虽平静却深藏暗涌。让人琢磨不透。穿一件黑色无袖的高领毛衣和墨绿色的粗布裤子，光脚穿一双细带凉鞋。脸上有爱情遗落的痕迹。脆弱却又暧昧不清。他不知道梦中的那个女子会不会是她。但那只是一个梦罢了。尹有一口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听惯了南方人滑润的腔调。一下子听北方人强硬的口腔会很不习惯。当她问咖啡机在什么地方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我告诉 她咖啡机在后面。她很简单地说了句谢谢。
那晚他和蓝再次相遇。
他：为什么喜欢在夜间活动。
Blue：网络是属于夜间的。正因为它，让我成为一株寂寞而又狂野的植物。
他：我喜欢公司下面的小公园。
Blue：那里有你所需要的温情。
亦很满意他和蓝之间的默契。像似一种暗号。自然而然。
尹有着自己的行为方式和独特的思想。没有人喜欢她。她也不参加各种聚会。喜欢自己扛下所有的事情。不喜欢别人插手。谁会知道她这么卖力是为了什么。启说。他一直对尹反感。似乎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所厌恶的。尹喜欢吃薄荷糖。收集它们的糖纸。他问她，你为什么喜欢吃它们。她淡淡得说，它们会让我恢复一种清醒的状态。他惊讶一个女人会有这样的回答。但思想，是他所喜欢的。
那是一次开会。老总让我们决定是去西藏写游记还是江西。大家都选择江西。惟独她，选择西藏。她说，我只用一个人。游费我自己出。最后老总还是决定让尹一个人去西藏。在利益面前，我们只能屈服。大家愤愤不平得离开了。只剩她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查关于西藏的资料。一起去酒吧喝酒吧。我说。我想她不会接受我的邀请。但她穿上外套，说，走吧。来到酒吧，我们沉默地喝着酒。为什么喜欢西藏。我打破了沉默。它会让人产生幻觉。她说。我的母亲告诉我。仰望着蓝天时，我们就会看见死亡。脆弱而完美。
之后我们去了一家电影院看电影。这里的人很少。空气中有一种暧昧的味道。她对他说，有时我觉得自己是在一场电影当中。华丽而空旷。我一直不敢去分析自己的生活。怕一旦知道很多，自己也会失去很多。她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也许是眼泪。
看完电影，他送她回家。这是一栋陈旧的西式建筑。蔓藤缠绕着生锈的铁栏杆。楼梯道上的灯坏了。一切都是黑暗的。她打开家门。他闻到了一股栀子花腐烂的味道。像他年少时送女孩回家闻到的气味。清新而洁净。他至今记得。尹抱住他。他感觉到她哭了。他抬起她的脸，摸到了湿润。近似于一种寒冷。他用嘴唇，吸吮着她的眼泪。他亲吻她。我时常会寂寞。像黑暗一般，让人恐惧。很久没有男人抚摸我了。皮肤非常干涸。在黑暗中他看到她的眼睛，有着些许幽蓝。
这一夜，他和蓝谈到了爱情。
他：我想自己从来没有理解过爱，抑或对爱，我并不信任。
Blue：有时我在想，爱一个人的理由。一个眼神，一种声音抑或一道背影。都会是我们迷恋的原因。
Blue：对爱情的不信任，是一种自我庇护。
她从西藏回来。人变的消瘦了。但那篇文章有很好的凡响。他们也开始了同居的生活。公司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一些什么，但都没有说。他开始了解她。那是一个生活在阴影的人。
有一次，她对他谈起她的家庭。我的母亲，是一个摄影师。她美丽而富有才华。有着对画面独特的处理方式。照片能把美丽和死亡冻结住。是值得赞美的。但她最后，被我亲手杀死。从她被那个男人抛弃以后，就成了一个精神病患者。那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母亲喜欢穿着一双高跟鞋。或许她爱的那个男人喜欢她穿高跟鞋的样子。每次夜晚，她都会打我。我不哭。她拿高跟鞋向我砸。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她大叫，我恨他。说完会打得更狠。直到邻居们拦住我的母亲。也许她爱着那个男人。爱的太久，太深。
有一次我的母亲打我。不小心从楼上滚了下来。墙上都是她的血。她的手还在动。似乎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住。爱情也在那一刻，破碎了。邻居把她运走了。我没有哭。每晚我都会擦着那面残留着母亲血迹的墙。似乎时间被凝固住了。死亡从未远去。它们会散发着血液甜腥的味道。我不恨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能怨谁。她的眼角有泪，潮湿而暧昧。容易让人迷惘。她的嘴角带有轻蔑的笑容。
那晚他和蓝相遇。
他：我想我从没了解过任何人。
Blue：那又如何呢。了解了就可以摆脱离别吗。
他：我的世界，没有离别。
Blue：你只是忘记了寂寞。这是一种形式上的逃离。
他不清楚自己是在和两个女子交往还是一个。因为她们，太相象。
她经常写一些冷郁的文字，服大量的抗抑郁药物。时常哭泣。有时是一首歌，一个文字抑或一句话。都会构成她哭泣的理由。他问她，你得这个病有多久了。她说，母亲去世的时候。
那时候，有一个男人收养了她。他是一个有着职场锐利的男人。那时她才10岁。但她已经有了一般女孩没有的冷静。她一个人做车从潮湿的南方到干燥的北方。那个男人来接她。她坐到他的车上走了。那个男人已经结婚。会收养她的原因是他曾经迷恋她的母亲。很久。他一直用对待成人的方式来对待她。没有父亲的呵护，没有爱。他会给她很好的物质生活。同学羡慕她。但她，一直挥霍着。跟朋友去酒吧，喝酒，吸烟。一直恋爱。在身上留下丑陋的烟疤。为的就是让他对她有所怜爱。她对他的爱，或许已经超出了一个孩子应有的范围。他一直对她说，别想得到别人的施舍。这对自己是一种残忍。这个社会，你只能自我生存。在她16岁的时候，她离家出走。开始了自己的生存。
他和她就这样生活着。每天少不了的是争吵。他会拖着她的头发，拉到洗手间。然后用冷水泼她。直到她不在吵为止。她的眼睛依然干涩，没有任何泪水。
他渐渐喜欢去郊外看那废弃的地铁。地铁的旁边长满诡异而艳丽的花朵。他喜欢坐在地铁上看着它的轨迹。想象着自己的未来，是否像它一样废弃在这里。无人提起或留恋。他的心中似乎得到了某种慰籍，异常温暖。也许，他想得到的，仅是平静。
他对Blue说：看着它们，我可以温暖。
Blue：寂寞是永生的。谁都不能逃脱。
他：蓝，我爱你。你知道吗。
Blue：别轻易说爱。你是一个非常自私的男人。你又知道吗。
他：？
在这个世纪末的夜晚。她带他来到她的母亲死的地方。这里有他梦境中的植物，楼房。她说，亦。我的母亲是在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夜晚死的。那时我恨她丢下我。但恨着恨着，也就不恨了。人都有选择生存的权利。我们不能控制任何人。你和我都是命运棋盘中的棋子。只能沉默。我选择你的原因，是你和他有着同样的气味。这是我所迷恋的。我的一生一直在行走。沿途出现了许多人，许多事。看见的遗忘了，没看见的，留下印象。你我仅是生活中的过客。向来都是微不足道。
我希望自己是一只鸟，逃离这里。就像这样。她做出了他熟悉的动作。然后纵身下跃。天空下起了雪。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它们合着尹的血。变的诡异。他没有恐惧。说，尹，你永远寂寞。然后慢慢走下楼，亲吻了她之后，离开。
他在网上等着蓝。他想念她。这一夜，蓝没有出现。他害怕了。怕蓝像尹一样消失。他贴出了一张帖子，是给蓝的。
蓝，如果我想和你见面，你会出现吗。今天我杀了一个人。她像鸟儿一样消失在我的面前。我不怕，因为还有你。我不知道自己爱谁，你抑或她。但我，终于可以逃离。
新年的第一天，报纸上出现了这样一条报道。
在一栋废弃的居民楼里发现一男一女的尸体。经调查，是某公司的职员。死因是跳楼。
但他终究不知道。蓝也在世纪末的夜晚，死于跳楼。 |
|
IP卡
狗仔卡
发表于 2005-6-18 22:34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显身卡
发表于 2005-6-19 0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