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像一直活在告别之中。很多人来了又去,最终都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回忆他们的时候,几乎模糊了他们的容貌和姓名,心也因为涨满了说不清的情绪而疼痛着。 或许一个时代的形成只需要一些人,他们出现、消失,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也因之而开始、结束。我们的生活,就在这样的关系中摇摆不定,时起时落。我们的人,也就在这样的生活中苦苦挣扎,直到死亡。
A. 天黑黑
12岁的夏天我一直处在放肆而疯狂的状态。
2000年的夏天。空气里有悲伤的气味。我走在街上总是大声地唱歌,手里抓一只矿泉水的瓶子,很嚣张地用它敲打着路边一根根粗重的水泥电线杆,发出砰砰的声音。思维一片混乱,唯一清楚的是,我的爷爷死了。
在2000年初夏,在我12岁那年死了。
我把悲伤埋藏在心里某一个看不见的角落,它却在那儿快乐地生根发芽,时不时滋扰着我的情绪。于是我开始有很坏的脾气,还会长时间发呆。大部分时间插着耳机听音乐,大声地唱歌。很多人对我说这样长久下去会有损听力。我微笑道谢,然后继续听下去,全然不顾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有一种想破坏自己的欲望,想反正我还年轻,一点点的放肆,如何?
可能是受到了点刺激的关系。我无法接受爷爷冰冷的躯体,和这个生命的消亡,哪怕这种消亡早在预计之中。我模糊着双眼瞪着停尸的小铁车被人推向了火化室,我听见车轮与水泥地摩擦发出的沙沙的声音。那声音不断地回旋,在耳朵旁边打转,没有终结。从此那声音成为强有力的寄生植物,缠绕住我的身体,折磨我的神经。
我对自己说我的爷爷死了。死的是一个病魔折磨得不堪重负的老人,是一个很爱很爱我的老人。我所不断想到的就是从我有记忆开始——关于他的所有片段。一些生的片段。却被这样的片段折磨得痛不欲生。
决定要找一个途径释放自己。
12岁的我不是富裕的孩子,一个月只有10块钱零花。有一天却抓着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钞票冲进了唱片行,问有何好碟?
那个满脸雀斑的店员微笑着对我说:你看这个新加坡的新人,孙燕姿,声音很好的。
困惑地打量着封面上那个在把泳衣穿宽大的T恤的年轻女子,宣传口号是:不是超美丽,而是超实力。
我喜欢这句话。于是拎着唱片迅速地跑回家。把唱片插入WALKMAN,戴上耳机,聆听。
有一个叫燕姿的女子轻盈盈地唱着一首歌,叫《天黑黑》。
天黑的时候我又想起那首歌,突然期待下起安静的雨
原来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给我听,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
我相信一切都会平息,我现在好想回家去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不停地倒带,不停地播放。歌声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响起来,时高时低的。我跟着唱,大声地唱。直到把家里所有的电池都用光,我终于停了下来。感觉筋疲力尽,脸上淌的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摸上去怪怪的。
突然想爷爷应该是喜欢看到我乖的样子,他是严厉的老人,不喜欢放肆的孩子。
生活好像突然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做老师发的练习。晚上在家里背一些浅显的单词,翻一本可爱的童话书。也听音乐,放在WALKMAN里一遍又一遍地听。
夏天过去,我逐渐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只是常常会在夜晚站在空旷的阳台上唱歌,《天黑黑》。
不清楚是不是有人听得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声音突然传到我的耳朵里严厉地问我: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但知道我爱的那个老人,已随风烟逝去。
他没有听过我唱。
B 相信
我12岁的夏天。那个十字街头,他冲我挥挥手,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在那天温暖的阳光下,他走出了我的世界,且再也没有回来。
如果时间倒退,再让我回到12岁,我一定会固执地认为:我们不可能是朋友,甚至不可能有任何交际。
现在我15岁,我说从他走进我的世界那一天开始,他就是我的朋友,直到离开,不曾改变。
他的皮肤白皙,眼睛桀骜明亮,嘴角边一直有玩世不恭的笑容。诚,名字听起来是好的,他是我同学,和任何一个普通的男生一样喜欢开玩笑打架逗乐,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倔强和凶狠。
交过一次锋。是为了阻止他和另外的男生打架,清晰记得他回脸看我,眼神冰冷而凶狠,如同野兽。
他说你走开。
不。我瞪着他。
教室里一片喧嚣,而他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仿佛是从地狱的某个角落钻出来的,是魔鬼的愤怒眼神。
即便后来站在了老师的办公室里,他的眼神依然如故。
燕姿的《我要的幸福》在冬天快结束的时候推出了。依然是扯着皱巴巴的钱欣喜地买回来,WALKMAN里放了一遍又一遍。有一首不惹火的歌我最喜欢,叫《相信》。燕姿的声音轻灵而直接地从耳机里传出来,淡淡的,简单的。
我时常想起他的眼睛,听着听着就想起那像野兽,魔鬼的愤怒眼神。那不是一个少年所应有的。
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起他的家庭。无望的家庭和无望的环境。从7岁开始破碎的心灵,习惯玩世不恭,习惯保护自己。他叙述的口吻平静,却让容易想象的我看见在某些夜黑月高的夜晚,破碎的酒瓶,父亲狰狞的面孔,还有无限的黑暗。——一切都汇聚成了一件事情,深深的寂寞无助,在他心底打转。
我说我们会是好朋友的,应该我把你当朋友看。有一首不知道听过没有,《相信》,歌词这样写:
一点点你的微笑已经让我觉得温暖,我还不懂坚持。
正好让我学会去爱。我曾经看见困难,变得胆小不够勇敢,
但还是要相信,相信感觉,相信简单。
我说你要知道生活是会好起来的。
他说你根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生活你怎么知道。
我说因为我有信仰,信仰幸福和简单,信仰生活的继续。虽然我知道我们两个是不同,但是信仰应该是一样的。
他说你不要以为自己成熟,这些东西都太过肤浅,没有遇见过真正的风波和挫折。
我说可是你也不能以此就放弃追求,自己损害自己。你这样才是更没用处的。 我的倔强,从来不会比他少些许。倔强地认为我应该要帮助他,帮助他努力学习。因为从那冰冷而凶狠的眼神,我所看见的还有属于少年的灵性。我天真地把自己想象成救人于火海的圣人,崇高无私,为了友情两肋插刀。
而我的唯一举措就是自己努力地读书,向他证明:你看,我这样子不是很好么?
我却不知道,不同世界里的人,对于好与不好的概念有着极大偏差。我的好未必就是他的好。他的好也未必能成为我的。
12岁的夏天,小学毕业。我们去不同的中学。
走的那天没有多余什么闲话,甚至没有掉眼泪。等他转过身走向街的那一头,突然想起,一直想要把《相信》唱给他听的。最后还是忘了。晚上坐在书桌前翻音乐调频,想起他推荐过的点歌台,有一声音柔媚的女子主持。一段一段的祝福,来自城市里每一个平庸的人。想到他会不会在电波的另一端,兴冲冲跑去抓了电话来,拨热线。
通了。那边温柔地问要点什么歌,送给什么人呢?
握着话筒的手心却出了汗,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对面依然温柔:请问您要点什么歌呢?听众您是不是不在电话机旁?
嘟……我扣下了电话。
C. 风筝
13岁,渴望飞翔。一个人背着背包去了一个有草原的地方参加夏令营。
有一群朋友,比我年长的朋友。他们出现在我的身边,相遇相识。最经 常做的事情,是一群人在有星有风的夜晚坐在草地上唱歌。什么样的心情唱什么样的歌,曲调随着风远远地飘荡,逐渐散开消失。而那些心情留了下来。歌曲大多是情歌,响起来的时候让人心里微微颤抖。
我唱燕姿的歌。《风筝》。。。。。。高远的声音。像飞在天空上的风筝,那么远又似乎触手可及。
朋友鼓掌的时候说你啊,大概就适合唱燕姿了。
听得高兴,笑说:好吧,从现在开始,我的燕姿时代就开始了。
燕姿时代——没有人听过的名字,只当一群人开玩笑嘻嘻哈哈。
我不要爱情的低潮,我会微笑眼泪不准掉
我很好后来的你好不好,你会知道我没有走掉,回忆飞进风里了。
天上的风筝哪儿去了……
从草原朝天看,天空一片蔚蓝,似乎触手可及。耳机里不断地放专辑里的音乐,每一段都是讨我喜欢的。情不自禁哼唱起来,远远地飘出去很远很远。我迎着风唱歌。听风把歌声吹到四面八方,就会放肆地大笑起来。
偶尔会微笑。一年过去,我还是黄毛丫头一个,正在尝着暗恋简单的小幸福,一无所成。
而一年前那个打着“超实力”旗号的年轻女子已经是新小天后。
人的际遇,为何如此不同。
周围朋友在一起笑着,还有一个人在心里记挂着,生活好像简单得没有任何杂质,天空纯净心灵坦然。
直到他站在路灯下,微笑说希望你不要误会好了。
我强笑点头说怎么可能,不过玩笑罢了。还伸手做了个好大的手势:你以为我是傻瓜会误会啊?
眼泪咽进喉里,却笑得越发开心了。他放心不少,转身时说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迅捷离开,身影在眼前一晃一晃的。
从此我却开始失眠,夜晚坐在星星底下发呆不知所措,找来纸笔也一二行短小的语句,忍不住就流下泪来。歌唱得很大声,因为伤心而颤抖。我对自己说从此以后,怎么还会再遇上这样的人呢?我问为什么我从来就不会是,明眸皓齿美艳佳人?
听燕姿的歌听到睡着,在梦里也哼哼:你好不好……
年少春心,没有对错,只是我年纪太小,懂事太少,看不清生活的风向。如同风筝,在空中找不到方向,注定坠落。
E 我不难过
我在写15岁时的感受。现在,听着《我不难过》的歌声。
我说自己心情一直恬淡,简单明白,我的世界里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来交际,他们都会走。来来去去,不过轮回而已。我所能做,不过是坚持一个人,走自己的路,永不放弃。就算是折磨自己,也要好好努力不放弃。
有个女孩对我说你不要对爱情绝望,何必何必,也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
我说并非绝望,也不求苛刻。只是想让自己简单地就这样走下来,只是爱情暂时再不能引得我的任何兴趣,只是暂时习惯寂寞习惯一个人。何乐而不为。请你相信,有一个人教会了我如何真正去爱,接着又摧毁我对爱的信仰和执着。他已经完全改变我的人生的道路,我精疲力竭,不需要再找一个人来插手我的路。
他没有权利插手你的道路。
无论你多么爱他。
我还能记得爱着的时候,站在他的面前给他唱燕姿的歌。一首接着一首,然后很认真地对他说我很喜欢燕姿。
我们如同沉溺在赌局里的傻瓜,心里记住了每一个小的细节,都以为是获胜的筹码。
他说是爱屋及乌,便与我同样也爱上那简单直接,微微有些婉转的歌声。
懵懂时,觉得这也是绝对的幸福。两个相象的人陪伴在一起,寂寞的时候不再恐惧。全然不知道风雨过后这世界早就变了,一切都会改变。原来说什么海誓山盟快乐一生,瞬间全都烟灰飞灭。他说你结束吧,永远地走吧。
我的笑容不曾停止过,从我的燕姿时代开始我就知道每一个人都有一样很好的武器来保护自己,那就是笑。无论多么伤心多么疼痛都要记得笑,笑得越甜越自然越好,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心底裂开的缺口,他们都不配,他们无权。
我说我不难过,听着歌就微笑了。把所有的心思都投进去的爱情,从来没有人珍惜过,无论是他或是我自己。走的时候如此了然干脆。仿佛只是背上包找个地方开始新的旅途,旧的人旧的事全部被抛弃。也像是一张听厌了的唱片,听完就可以扔进垃圾箱再也没有。不需要心疼,因为它们于自己已经全然失去意义。
嫉妒、背叛、攻击、猜忌……爱情慢慢消失以后,潘多拉的盒子也被打开,一切让人厌倦又似乎是乐此不疲的东西钻出来。没有谁愿意给谁以自由或者宽恕,不拼个你死我活没有完结。可是不觉得累了么。
15岁的我站在他第一次牵住我的手的林荫下,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见阳光一点点地洒下来,逼人的眼。甜蜜或者伤感都不存在。而我那看起来浩大的爱情现在飘得什么都看不见,那一个我一直描写作有着湿润手心,温柔头发的男孩已经消失。
突然想唱歌,《我不难过》。
我不难过这不算什么,只是为什么眼泪会流我也不懂
就让我走让我开始享受自由,回忆很多你的影子也会充满我生活
我并不懦弱你比谁都懂,虽然寂寞这会是我最后的宽容
我会一直很好,没有爱情。不再有,一个充满无知和纯真的时代已经结束,出场过的人已经消失。
是到了告别的时候。
E 遇见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厌倦了身边的喧嚣,开始看懂了周围无数无数的无可奈何,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习惯了过着每天所谓的孤独却自由的生活,习惯了看着一个人的天空,虽然天空已不是那么质感。。。。。。
如今的燕姿也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后了,而我还是一无所事的混日子,只是没有变的是欣赏她带有不同姿色的声音,又爱上了一种旋律《遇见》。
我遇见谁会有怎么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
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是很简单的钢琴旋律,没有任何的修饰,仿佛和我现在的日子一样。却象有种看不透的流水般从身体的一端流向另一端,轻轻地,但留下了疤痕。我想是我太用心去听了。才会伤痕累累。。。。。。
最近总是忙忙碌碌于家和学校,即使是早已熟悉了的两点一线的生活,还是会觉得不甘心,很早就觉得生活不能是这样的 ,但我还是遗憾我没有在韩寒之前作一个反动派——这是一生的无奈,我想是的。
我忽然觉得我少了写什么。
抬起头来看过往的人群,陌生?熟悉?似乎剩下的已没什么。
只是还留恋银杏树下散发的紫色的幽香。
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来,这样无助的看着,我意识的告诉自己我会遇见什么,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只没人要的狗狗,也许只是会遇见一片渺茫。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我还是愿意无畏的相信遇见。。。。。。
燕姿说她累了,想休息了,所以她走了。
不过她说她会回来,我相信。
我也累了,但我不可以走,不可以休息。
我依然爱我的爷爷,祭奠的时候会和他说话,唱歌给他听。
再没有诚的消息,只知道他对我说他不准备继续高中的学业,我没有说话。
而最后,写的这个模糊的我爱的第一个人A 。他也已经远远地走出我的世界。回想的时候不再有任何遗憾,甚至庆幸,如果不是结束我也无法懂得太多。
唯一惋惜的我的燕姿时代结束了。一个充斥着燕姿的歌声的时代。我的世界里需要换一种意境。无声胜有声。
我的燕姿时代,只有五年,她出道到如今的五年。其中还出现过那样多的人,但是我没有写,因为他们一直在我的心里,会随着我的歌声一直存在。他们不会消失。因为他们是一直支持我,爱我的人们。
消失的,是爱过,恨过,怀念过,告别过的人们。
消失的,是年少青春的时光,一个纪念的时代。
|
|